忘川

-主角无名鬼卒和白锦堂,无cp
-老文了,第一篇写给开封奇谈的同人

       死寂的水流表面平缓而又暗潮汹涌,终年泛不起一丝浪花的水面静如银镜,反射出头顶覆压而下的漆黑苍穹,微蒙上白烟的边缘上空闪烁着某些赤红的东西。
       又是一批不安分的家伙。我头疼地从水上唯一的一艘特制小船上站起身来,早知道接引掉进忘川的魂灵如此不易,我就不会去捉弄黑白无常,他们也就不会向阎王告状进而为了惩罚我而强加给了我这么一份特殊任务——噢天可怜见,我一个勤勤恳恳在地府工作了几千年小官吏,怎的就莫名其妙被发配到忘川上受苦呢。
       唉,没办法,既来之则安之吧。我重新拉了拉捆在腰上的绳子,确认不会因为船的颠簸而让自己一个不小心掉出船外。可能我之前所讲让你想起了某个世界神秘而寡言的引渡人,他带着黑色斗笠,眉眼间是忘川的颜色,平静而超脱,长满茧的大手不紧不慢撑起篙,平静水面泛起阵阵令人心悸的涟漪——可是事实上,身为临时引渡人我不得不强烈地表示,这份工作完全没人肯干嘛!什么高冷有逼格...一不小心翻下船直接沉入忘川都还算好的了,更甚者被水流冲进地狱或者隔壁的地府——别跟我说那是我公司,那守差的小鬼根本不认人!就直接把你当作一般鬼魂给哄骗得过了奈何桥喝口孟婆的黑暗料理汤最后投入人间——也不一定,以那几个小鬼的眼神儿投入畜生道的可能性还高着呢!更可恨的是,忘川水会腐蚀掉灵体徒留三魂七魄,让你任何的反抗都是白搭,没了灵体我们这些鬼差也就和一般人的鬼魂差不多了。
       尽管如此,我却依旧只能小心翼翼尽职尽责完成这莫须有的任务,不然违抗命令惹怒阎王恐怕就不只是这无聊而又凶险的这份差事了。
       我的老朋友张小虾,往返于阴阳两道,押送着逃走的鬼魂回到这忘川来,正因如此,我俩也经常见面,偶尔也会攀谈几句,但是比起这几句话充斥在我日常中的更多的还是压倒性的亘古幽寂,忘川就像一大块海绵,吸走了自水面而上的一切,包括声音。那些彼此推攘挣扎尖叫的鬼魂紧紧抓住船底,他们的声音原本我是听得见的,又杂乱又没有营养,听得多了,便也渐渐习惯甚至于无视了。我不懂他们,自然,他们也不会懂我。
       我撑起篙,没有银光泛起的涟漪,那一点点光亮都不肯施舍出来的忘川啊,就这么静静地流淌了上万年。许是无聊的紧,我竟然开始幻想这里还不是忘川的时候,那应该是在远古,这里也许是一片生机盎然的土地,有着人间的生气,白天有阳光,温暖舒适,夜里有月光,银白的颜色仿佛一道刀影射进眸眶......等等......我好像看见了月光,不,不可能,这可是忘川,隔着上面人间还有厚厚一层地呢。所以,那是......什么?
       一绺银白色,浮出水面,像极了一弯明月。长篙出水,我看到一个银白发的青年被我挑着,没有过多犹豫,我收起篙,让那人的魂魄稳稳落于舟上。
       在无尽的黑暗与曼珠沙华点燃的赤红以外,我还未尝见过如此明亮而倔强的颜色,竟是连忘川之水都未能抹去。
       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我继续撑篙,不时抬篙挡住船下差点误入歧途的鬼魂,眼角的余光却停留在那缕魂魄身上,离了忘川水逐渐显露出原本颜色的家伙看起来像是哪家公子哥,白衣胜雪,三千银发如水流泻而下,莹莹光泽,璀璨流转着忘川上最耀眼的光芒。
       他咳了一口不存在的水,忘川水极弱,他一个鬼魂是不可能带起哪怕一滴。他有些惊讶无措地左右看看,俊美无俦的面容上盖着些阴霾,最后他的目光意料之中定在了我身上。
       “我是暂时负责忘川引渡工作的鬼卒,你可以暂时叫我......忘川。”被盯着的感觉真不好,我撇开头去,手下仍然拨着篙。
       “在下白锦堂,”白衣银发的青年抱拳施礼,尽管他掩饰得很好,但是棕黄眸子里的痛苦震惊依旧没能逃过我的视线,“......不知忘川兄......”
       “别想多了,我只是心情好,顺手把你......勾上来的。”说罢我摇摇手上的长篙示意,“你已经死了,不过这一点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的吧。我还是会送你到这条航路的尽头进入轮回道或者地狱。我只是很惊异于为什么忘川水不能洗净你的灵魂。”
       闻言,他只是苍白着脸似是无奈而又宠溺地笑笑,“可能是在下想不清楚一些事情,更放不下......一个人。”
       “胡说。”我毫不客气接了话头,“这里的鬼魂有的被满门抄斩,有的被冤枉被逼得自杀,有的不得不和新婚伴侣从此阴阳两隔。结果呢,忘川水一泡,什么都没了。忘川的力量,绝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
       “我......”一时语塞,白锦堂摇摇头又道,“我只是没想到在死了一次后还能再一次有自己的意识。”
       “看你年纪轻轻,又是个富家公子哥儿,想来是个爱惜生命的主,怎么的,我把你从浑浑噩噩中弄醒你还不开心啊。”
       “忘川兄,”他带着歉意笑笑,“实不相瞒,我的出生......本来就是不应该的,我此行算是耽搁得太久了。”
       “哼。年轻人就是这样,动不动就生啊死的,好像自己离死亡越近越帅似的。”我不免摇摇头,全然忘记了自己千年来幼童般的稚嫩面容。
       那白锦堂似乎欲言又止,棕黄眸子里隐隐有情绪波动。
       “好啦好啦我随口说的,我虽然是临时工但是本职工作还是做着,”我指了指面前堆着的蓝皮本子,空出来的左手拾起毛笔在空中旋了旋,“在这里撑船之前我主要核查校对鬼魂的来历,所以你的来历我也清楚,‘被上天诅咒的孩子’,我没说错吧?”
       “.......是。”
       “不过,按你这道理,你这还在阳间的弟弟白玉堂不也是同你一类的人么?那他怎么不早早同你一起来这儿?正好你们可以做个伴。”
       “不!——玉堂他不一样,我的出生是个错误,可是他不是!他只是个无辜的小孩子!”
       “哦?”我转了转黝黑眼珠,不紧不慢道,“那‘还好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是怪物’,又是谁想的?”
       闻言他猛然一怔,瞳孔骤缩,像是受了极大耻辱一般捂住了半张脸。羞愧,自责,惶然无措,十分精彩地从露出来那剩下的半张脸上呈现,“......不,这不同的。”
       带些嘶哑和颤抖的声音传至耳畔,我忽然有些后悔这么说了。
       “我从小就不讨喜,父母也好,朋友们也好,都视我为异类。可是玉堂他和我不一样,他天真活泼,开朗大方,大家都很喜欢他。他也经常黏着我央我讲江湖上的故事......”
       看着沉浸在回忆里的某位,我掐灭了刚刚升起的点点后悔,手下长篙击船一声梆,“我没有说错。他和你一样,都是受着福泽出生的普通人。所谓的福泽,也就是你们出生之时父母和其他长辈对你们的祝福与期待。
       “你那白毛,千年以后的人们会称之为白化病——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天机不可泄露。
       “总之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比别人白了点,所以别犯中二病了,你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蠢蛋,就这么个事儿纠结了这么多年,怕是忘川也看不下去了才没收他吧。
       “地府的投胎机制是批量生产,除非上头有命令什么的,负责的小鬼哪会有闲心给那么多鬼魂做点手脚。什么狗屁上天诅咒,一切命数其实都掌握在每个人自己手里,我所记载的都是已发生,那通晓未来的鬼差还没生出来呢。
       “要真有命数,那世上为什么还会有好人枉死,恶人长命的事?为什么总有人死里逃生而有人意外死亡?黑白无常的工作其实也和我差不多,引魂而非勾魂,已死之人到处飘荡的魂魄皆由他们指引然后送到我忘川来。
       “生死薄就更是你们这群无聊人类的杜撰,天知道——天都不知道你们如何生死,你们流传的神话里面的反天勇士,若是真有生死薄,天界为何不一道旨叫我们地府直接给一笔勾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其中还包含地府秘辛,但我不是很担心,一入轮回道就和回炉重造一般,前生痕迹是一点不留的,然而一想到我说的这么多都是白费功夫我就不太舒服。
       不过看着对面人一脸震惊神色,要说得意......也还是有的......罢,就当发泄一回了。
       “谢谢你。”
       我挑眉,丫的我说了这么多你这家伙就回一句?
       “光谢谢我还不够,我既然帮你解了心结又不小心泄露了秘辛——我要你跟我讲讲你江湖上的事。”
       “......”他叹口气,“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一个人,忘川兄能否告知他的近况?这样我才能放心与你讲故事。”
       “你弟弟白玉堂好着呢,他被陷空岛岛主收养,与其余四人结拜为兄弟,号五鼠或五义。按现在人间的时间,他已经二十岁出头了,前不久因封号去找了开封府御猫展昭的麻烦,不过有那文曲星在,也没什么大乱子,在平定祸乱上你弟弟也帮了开封府大忙。借由其他理由,他赖在开封府的小日子过得正好呢。”
       “文曲星?”他一脸茫然看着我,好吧,我也承认是我说的信息量太大了。
       “他下凡自愿进入轮回道,转世成了包拯,现任开封府府尹,有包青天之誉。”
       脑海中回想起当初那个仙人被黑白无常送来的模样,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古人诚不欺我,文曲星一身狼狈,白衣染尘,多处挂彩,想来也是他们的杰作——地府之人从来被神仙看不起,平常忍着也不敢发作,自然而然如今落得了机会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吧。
       文曲星我是知道的,他虽通晓古往今来,但为人正经友善,又与地府本无半点瓜葛。所以我不仅责备了黑白无常待文曲星的无礼,还偷偷给了他们一点教训,结果被状告到阎王那,阎王又是个和黑白无常一样不怎么待见神仙的主,于是三言两语我就被发配到这来了。
       我收回了飘飞的思绪,转头看他,“那么现在可以讲你的江湖故事了吧?”
       “自然。”他弯了眸,很好看的一双桃花眼已染不见一丝霾,一头银发衬得这人愈发明亮起来,“这要说到二十年前.......”
       忘川的水依然是浓重的黑,水上孤舟缓缓迁移着,舟上一青年一稚童正坐两端,稚童手上竹篙轻摇,摇散的水流伴着青年莹润嗓音散入四周,彼岸的曼珠沙华好像开得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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